又是一梦,苍山抚月。
“仙师大人,三年未见,小人甚是想念啊。”
顾谅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摸了摸眉眼。
自己又看得见了?
哦。
在做梦呢。
顾谅撇撇嘴,莫名不太痛快,于是倒头就屈膝盘坐在地。
他心想着。
这人都多久没出现了?上次出现好像还是在他与阿崽成婚那时。
自己这前脚刚出事,后脚他就寻着味儿来了?
天底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他想了想,道,“你们做神仙的是不是都厄运缠身啊?久不出现,你们一现身我就瞎了。”
“?”那人没抓到重点,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仙师大人的眼睛没了?”
顾谅气得失笑,“什么叫眼睛没了?不是,怎么听着阁下的语气,你好像还挺高兴?”
“不敢不敢。”那暗处的声音弱了弱。
顾谅稳坐山月,临风而下袭,“你没反驳。”
他没反驳顾谅话里的神仙二字。
“没反驳什么?”
“……”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顾谅不想跟他瞎作掰扯,手一摊,“说说罢,你们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那人嘿嘿两声。
“仙师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与我等愚民计较,我等凡人擅入仙师梦中稍不注意,可是会要了小人的半条老命啊。”
“……”这人不是九十九重天上的那群神仙?
他猜错了?
顾谅沉默,不打算跟他承认自己猜错了。
见顾谅没作声,那人继续道,“小人虽愚钝,可世事难料也是懂得的,仙师大人莫要慌张,下个春意总会于黎明前到来……”
“何意?”
“仙师大人挣揣咱,来日万般肯不肯尽由他人,见时无疑亲不亲皆在于您。”
“?”
顾谅觉得他说的话莫名其妙,甚至毫无逻辑可言。
此人多半是有些脑疾在身上的,而且不止一点两点。
正要说话,那人却轻笑了一下。
他依旧站在离顾谅不远的黑暗中,一如初见。
恍惚间,顾谅只模糊瞧见那人屹立于此间一半的阴影之下朝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等等——”
“崽崽。”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如同清风拂过明月让顾谅的话语戛然而止。
“……”顾谅猛的僵了僵,没有回头。
他垂首坐于明暗交界线。
眼前是于黑暗永驻地狱的万千黎民。
身后光明却是一触即溃的七座雪山。
不知便无惧,不知便无痛。
……
“顾谅,醒醒。”
路堪言轻轻推了推榻上睡得正熟的人。
结果人一听见声音就往被子里钻,眼睛被路堪言压着蒙上了一层白布。
老挡着他。
顾谅不知怎的,实在困倦,想睡他个天长地久。
“师尊,别睡了,起床好不好?”
肯定还没睡醒。
顾谅听见阿崽破天荒地唤了声他一直想听的称谓。
慢慢睁开了眼,却看不到人,只得伸手在眼前乱摸。
路堪言拽住他的手腕轻压在枕头上,俯身问他,“怎么了?”
“……”顾谅挣揣了一下,微微皱眉,“孽徒,放开。”
“不放。”
顾谅有些不舒服,张嘴喘息了两下,声音也跟着软下来。
“阿崽阿崽,你可怜可怜我,先放开,为师看不见你,我,有点……怕你……”
路堪言看着他微微泛白的唇一张一合,咽了咽唾沫。
“那你起床,不要睡了。”
“可我好困,我起不来的……”
说着,顾谅的眼睛开始一眨一眨的,困意说来就来。
可路堪言很执着。
“不行。”
整整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顾谅一觉就睡了十个时辰。
路堪言自然不敢让他再多睡,反正怎么哄都打算把人弄醒。
这太异乎寻常了。
今日一早他就去找了段离,可段离来此怎么看怎么奇怪。
怎么会没有任何预兆就突然失明了?
但段离看着面前不动声色却心乱如麻的路堪言,无声叹了口气。
在他看来,顾谅这厮可不像是身体原因才导致失明的啊……
倒像是遭了什么天谴。
谁知道这人以前是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能是因果报应吧。
路堪言并没有被段离表面上的几句话安慰到。
问了他具体原因,段离也没想瞒着。
再之后周麟也来过一次,顾谅依旧还在睡。
待他们走后,路堪言就一个人蹲在灶台给顾谅熬药。
昨日的汤药顾谅一口都没有喝。
直到现在。
路堪言松了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满眼的不安。
“顾谅,不要睡了……”
刚刚那样一闹,顾谅下意识就要缩进被子里去。
路堪言撩开顾谅盖在脸上的被子,实在怕他被闷坏了。
顾谅却不乐意,一个劲儿的想要卧进被子里。
见此,路堪言心里的不安和软弱骤然被放大到了极点。
他紧紧抓着被褥,声音哽咽在喉。
“顾谅,你不许再睡了,不要再睡了……”
路堪言知道自己不对,自己不好。
可看着顾谅转瞬间不再如往日一般的鲜活,甚至都没给他时间反应。
他受不住,眼眶里的泪早已模糊了视野。
路堪言低声啜泣着。
“阿崽,怎的又哭了?”
顾谅一听见路堪言的抽泣声,便什么也顾不得,一下子起身坐过来,遮眼的白布也被扯落。
他胡乱摸索着将哭得厉害的人急惶惶地揉进怀里。
声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阿崽紧绷着身子待在他的怀里,脑袋也埋进他的颈窝。
倏而眼泪落在了顾谅的锁骨处,烫得他心里愈加难受。
“顾谅……你别睡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路堪言浑身都颤抖着。
不知道为什么。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下径直砸在顾谅身上 ,滚烫而永不停歇。
那一刻,二人的心仿佛被同时紧紧揪住不放。
又在他们快要缓过来的时候,恶狠狠地撕扯出来扔在了那冰天雪地的深渊之中。
“阿崽,我不睡了,我不睡了,乖,不哭,阿崽不哭……”
路堪言仓皇抬头,是顾谅看不到的满眼狼狈乞求。
“顾谅,你别睡,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你别唔——”
怀里的人几乎崩溃的哭喊好似一柄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顾谅的心肺。
他寻摸着阿崽的脸。
找到熟悉的位置靠过去轻轻吻住。
他想将阿崽所有的不安都于此一并吞没掉。
这个惨淡的吻持续了很久,顾谅闭着眼扣住阿崽的后脑勺吻得很专注。
直到路堪言泣声逐渐消止才停下来。
路堪言的软唇被亲得红肿起来,就像刚拔了罐似的。
可惜罪魁祸首看不见。
顾谅的指腹揉进路堪言的嘴里,致使阿崽的哼哼唧唧变得更加含糊。
“阿崽莫要再哭,万一哪天哭瞎了可怎么办才好,咱们家只有为师一个瞎子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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