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梆子混着更夫咳嗽飘远时,萧悦正对着满墙设计图咬笔杆。

忽然有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叶瑾将鎏银暖手炉塞进她掌心:"城西王家米铺的幺女,南巷陈记当铺的养女,还有..."他变戏法似的抖开洒金笺,朱砂圈着的名字像串红珊瑚,"都在前厅等着拜师。"

萧悦赤脚踩过满地画稿,推开雕花槛窗。

庭中跪着的少女们慌忙低头,却藏不住绣鞋尖上偷缝的七彩流苏,有个胆大的甚至把《霓裳羽衣》谱子绣在了衣领内侧。

檐角铜铃恰被晨风吹得叮当,盖过了她骤然加快的心跳。

七日后寒露,染坊天井里支起十丈长的檀木案。

萧悦握着叶瑾送的点翠竹节镊子,教少女们将金箔捻成比蛛丝还细的线。

忽然有马蹄声破开晨雾,叶家小厮捧着缠红绸的紫檀匣闯进来:"我家公子说...说..."

锦盒里躺着对羊脂玉并蒂莲簪,花心却嵌着两粒会转动的金珠——分明是改自古法压襟的机巧物件。

叶瑾的洒金信笺从盒底飘出,落在萧悦沾满靛蓝的指尖:"八岁仿铜钱,廿岁改玉簪,瑾之心如金芯不可移。"

学徒中传来压抑的惊呼,穿杏子红襦裙的姑娘突然指着西墙惊呼。

众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攀上墙头的紫藤竟开出了靛蓝花朵,细看才知是晾晒的新纱漫天飞舞。

萧悦将玉簪斜插鬓边,抬手泼翻整罐金粉。

霎时间流光满院,少女们的绣鞋踩着金箔碎屑起舞,发间偷藏的彩线跟着雀跃。

当夜雨打芭蕉时,萧悦蜷在染缸后的藤榻上翻账册。

她突然用齿尖咬断金线,将图纸上的宝相花纹改作缠绕的紫藤:"阿芜,让陈家姑娘把当铺的绝当品图册送来。"

卯时初刻,十二盏走马灯悬上染坊门廊。

灯影里浮动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放大十倍的盘金绣纹与缫丝工序图解。

穿粗葛布的老农蹲在灯下嘀咕:"这劳什子比观音庙的壁画还精细。"却被挎着织锦囊袋的妇人挤开:"劳驾让让,我闺女说要看懂这个才能当正式学徒。"

萧悦咬着叶瑾差人送来的桂花糖馅毕罗,看学徒们将新制的贵宾木牌分装进缠丝匣。

木牌正面烙着独门暗纹,背面却用米浆写着"凭此物可改衣三次"。

穿杏子红的姑娘凑过来耳语:"西市赵掌柜差人偷买三块木牌,按您吩咐的,第二块开始涨五成价。"

暮色染红第一缕经纱时,染坊后院突然爆发出欢笑。

萧悦提着襦裙跑过去,只见晾晒架间飘着百匹新染的"碎雪纱"。

学徒们将平日私藏的香粉混入染剂,纱料摆动时竟落下细碎荧光。

穿靛青短打的姑娘突然跪下:"求东家准我用这个料子做嫁衣!"

月上柳梢头,萧悦趴在账房窗台数银票。

叶瑾翻墙带来的糖炒栗子还热着,她却突然捏碎了酥壳:"城南铺面的定金还差三百两..."话音未落,阿芜举着溅墨的账本冲进来:"东家!宝华阁要把咱们定的孔雀翎转卖给锦云阁!"

萧悦手中的栗子滚进染缸,在靛蓝液面砸出个金灿灿的漩涡。

她望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贵宾木牌"订单,指尖无意识摩挲起玉簪上会转动的金珠。

夜风穿廊而过,吹灭了最后一盏画着缫丝图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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